2022/11/08 17:48:59

十一月

再次见到M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儿了。

最近开始的autoethnography的写作让我想要对这过去的三个月留下一点儿记录,一些关于“什么塑造了我”的话题。

三个月前因为有材料需要找太平绅士(JP)认证,因此找到了M。名字的后缀不是常见的学位(如很多人会将Ph.D.放在名字后面),而是QSM(Queen Service Medal女王服务勋章)。谷歌告诉我这是一枚需要为社区服务至少四十年才可以获得的荣誉。

原以为和在墨尔本时一样,只是将护照带去,他在复印件上签好名字交还给我。走进老人家住所的时候,能体会到一种“精致的荒凉”。精致在每一件物品每一株植物都各得其所的整齐,草坪经过精心的修剪,门厅和车道也鲜见灰尘。但是这样的场景也有难以掩盖的荒凉:庭院的太阳伞和椅子似乎比我的年岁还久些,干净的步道也略显斑驳,如同坐在庭院椅子上的老人一样。

事儿办完之后老人问我愿不愿停下聊一会。那时是八月,并不是很忙的时日。少有的摸鱼机会和对QSM的好奇让我停下叨扰的愧疚开始与他说话。老人原是常驻中国的外交官,那个岁数的他,对他见过的这个共和国的伟人如数家珍。但是他还是更喜欢那个时候的[人民]。如他所说,七十年代的中国人谦和而真诚,他在中国认识了很多朋友。甚至他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娶一个来自中国台湾地区的姑娘。

这也是老人后来向我寻求帮助的原因。在向我寻求帮助之时,老人家提了很多次“我是JP(太平绅士),我不可以说谎”。这句话很正确,做为地方法官,不可以说谎确实是他们的人生信条之一。据老人家讲,他为孩子和儿媳(?)在台北买了房和车。可是他精通四门外语、热衷于社区服务的法学院毕业生孩子因“贩毒”被送进了中国台湾的监狱。在监狱安排的通话中老人得知,是因为老人的“儿媳”从加拿大订购,并著名老人的孩子。在将丈夫送进进监狱之后,那位“儿媳”便提出了离婚,以获得名下的财产。

自此之后,老人患上了严重的失眠,老人家的老伴也因无法承受这种痛苦寻求心理治疗。据他所说,在遇到我之前,他一直想找一个懂中文的靠谱的人,给台湾地区的法务部部长(蔡清祥先生)写一封陈情书。

这样的相遇有一种宿命感。当时内外交困的我,甚至连“精致的荒凉”都难以企及。也正如老人之后所说:上帝将你带给了我,也将我带给了你(God brings you to me, and brings me to you)。

信的内容乏善可陈。写信的过程中确有些思索。一是作为一个中国大陆地区长大的孩子,在地址栏填写民国时候的心情。二是在反思这种人有预谋地对感情的欺骗。甚至是更广泛的说,对他人的欺骗。当时的我,正值被欺骗的不安全感笼罩的时期,这种痛苦在书写的过程中加剧最终痛到极致,但随后远离直至烟消云散。

人对他人的欺骗。这样的不安大概会长久地存留在心中,成为快要愈合但又会在愈合前一秒又被暴露在空气中的伤疤。

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,对那封信,以及那段时间写的无数封信的记忆已经变得久远且模糊不清。在这样的时候我又见到了M。他告诉我,蔡清祥先生给他打了电话,他的孩子周五就会返回新西兰。这样的消息,算是在这充斥着人设和谎言的世界,给善良的人最后的慰藉。

Be kind, set boundaries, and make someone’s day (善良,有边界,让一个人开心)。

这样的人,大概也不需要女王为他颁奖。

The Letter 一封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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